在他们眼里,玄奘已不仅仅是一个得道高僧,更是我大唐气象的煌煌象征--只有在我大唐,才能出这般百年难得一见的人物,只有我大唐之人,才能完成这万里取经的旷世之举!
玄奘停了下来,离他不远的地方,是一条结了冰的小河,河边是一排光秃秃的柳树。运送经卷的马队也停了下来,他们只能跟在玄奘身后,玄奘不走,他们就不能挪动半分。
玄奘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那带着泥土芳香的气息,令人沉醉;
他俯下身,双掌触地,缓缓跪倒,朝着帝都的方向--叩首。
"快跪下啊,快叩头,跟着法师,快!"小吏忙不迭的低声喝呼着,马队的随行成员--僧人、官吏、护卫、马夫,齐刷刷跪倒一片。一路行来,玄奘的言行气度已让他们深深折服,他们觉得,能跟随玄奘同行一程,本就是件福泽三代的幸事;他们相信,只有这等非凡的人物,才能在九死一生中完成取经的伟业。
"大唐啊,我回来了……"玄奘默念着,泪已潸然。他仿佛又回到了临近那烂陀寺前的那段时光,近乡情更怯--明明只有咫尺之遥,却再难前进一步。对一个孜孜求学的僧人而言,在佛法圣地那烂陀寺前停下脚步,那是一种虔诚和景仰;对一个时隔十九年方才回到故国的游子而言,在帝都长安前停下脚步,更多是一种乡愁的凝结和彷徨……
然而,他不能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眼泪。
每个人都有两张面孔,一边是自己的,一边是给别人看的;再成功的人内心深处都有柔软的一面。
每个人在不同时间不同环境下都有着不同的身份,在旁人眼中,玄奘就是神圣和宝相庄严的化身,他代表的是最高的精神境界和大唐的气度,又岂能轻易流露真情!
不过玄奘的低调并没能换来片刻的宁静--从进入西域的那一刻起,天山南北,从于阗到楼兰,从敦煌到凉州,直到关中腹地的长安,圣僧归来的消息飞一般的传遍了整个大唐西疆。大唐开国迄今二十八年,人们第一次为了一个僧人而奔走相告,第一次不是因为战争的胜利而疯狂。
大地开始颤抖,地平线上出现的不是千军万马,而是从长安内外蜂拥而至的人群!
玄奘缓缓起身,一脸平静。十九年来,他经历了太多的混乱与变故,处变不惊四个字早已深深刻在他的心里,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再让他荒乱、局促,剩下的只是波澜不惊。
小吏紧跟着反应过来,大喊:"快,保护经书,保护法师!"马队很快行动起来,护卫们上马在外,僧人们保护经卷在内,马夫管住马匹,将玄奘护在中央--经书和法师,两样东西,哪一个都不容有失!
"什么,玄奘法师已经到了?"素来沉稳的房玄龄听到这个消息后大为吃惊,按照前几日沿途地方官送来的奏报,玄奘法师从敦煌出发,经由凉州入关中,最快也要正月二十五,也就是明天午后才能赶到长安,所有留在长安准备迎接玄奘的官员和一系列盛大的庆典也都被安排在明天。可现在是正月二十四的早上,玄奘一行比预计足足早了一天多到,这一早到,之前所有的安排全都排不上用处,就算仓促之间用最快的速度组织起来,玄奘法师也很可能已经进了长安!
"失职之过,怠慢之罪啊!"裹着厚厚棉衣的房玄龄额角冒出一滴冷汗--迎接玄奘是唐太宗临走前交给自己的最重要的任务,皇帝相信只有自己才能把这件大事做好,做漂亮,做出体面来,可现在呢!
正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变化需要的是随机应变!任何一个在事业有所成就的人,不论遇到怎样的突发事件,都必须具备冷静的头脑和处变不惊的心理素质。
从这一点上看,房玄龄和玄奘表现得同样出色,有着一名能员应有的镇定与干练--他一面派人通知相关官员和仪仗队伍用最快的速度集结出迎,一面派人飞报弘福寺,让这座与皇家有着密切关系的长安城最大的寺院做好迎接和安置玄奘一行的准备。
急促的马蹄声回荡在长安城的大街上,房玄龄带着随行官员飞奔前往长安西郊,沿途的景象让他们感到无比震惊:整个长安城已经完全沸腾,无数官员和百姓涌上大街,所有人都在朝一个方向赶去,所有人都只在传一件事--玄奘法师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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