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岸的恶犬
离一切妄执,坚定于法性。
由观诸腐散,畏惧随之生。
三界皆会坏,恐惧生自心。
由此发警觉,观诸物危境。
妄执的本义是妄心和执著,一切违背缘起性空的观点与解读都属于“妄执”。妄执的特点是执幻为实、认假成真,将不断变化的现象当成恒常的存在。后天形成的虚妄观点比较容易改变,它停留在意识层面,本身就在不断改变着,比如社会共识的熏染、从书本中得来的错误知识、对生活经历的错误解读等等,你一旦获得正见、开始反思,就会慢慢从这些错误见解的桎梏中走出来。但是,与生俱来的妄执则很难被改变,比如对“我”与“我的”的执著等等,这是累世的熏染在我们心中形成的根深蒂固的观点,并不是单纯的反思与道理上的领悟就能够破除的,这才是真正的妄执。真正的妄执,就是我们总会陷入各种烦恼的根本原因。
假如不能通过反思与道理上的明白来改变这些真正的妄执,我们又该如何是好呢?我们可以在生活中不断观察生生灭灭的现象:露珠的蒸发、闪电的忽来忽去、友人爱侣眨眼间就成了隔世的鬼、青春的记忆在飞逝的时光中变成了黄风中遁去的狗、民勤的存在即将被沙漠所吞噬、马尔代夫的美丽也将成为一个昏黄的记忆……在不断的观察中,你会逐渐明白,并且接受“缘起性空”的真理:不管你是否愿意,当旧因缘离散、新因缘聚合的时候,世界必然会发生改变。世界的变幻无常,会使你对一切都越来越感到淡然。对金钱也好,名利也好,其他的一切得失都好,甚至对自己的生命,你也渐渐地不去在乎了。这种不在乎,并不是一种束手就擒,而是一种不强求不执著的智慧。在这种智慧的观照下,你会认真专注地生活,但不强求结果,也不强求某一状态的永远留驻。这时候,你便可安住于法性当中,随缘任运,宠辱不惊。
那么,什么是法性?法性就是世界的真正面目,它不会随着因缘的生灭而改变,它就是真如、真心、实相。它是世间唯一的永恒。而所谓的以智慧改变生命,就是认知法性、保任法性,然后慢慢融入法性。当法性即是你、你即是法性的时候,你的生命状态也就自然改变了。
不过,当你观察到世间万物都会腐朽、并非永恒不变的时候,你的内心首先会产生一种强烈的恐惧感,你会发现活着没有意义,一切都没有意义,因为最终一切都会消失。这种恐惧,很像《2012》之类的灾难片给人们留下的阴影。但是你想一想,既然我们都知道人总是会死的,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或许还包括你自己——害怕世界末日的降临呢?这大抵是因为人们从来没有真正意识到生命的短暂吧。举个例子,我们知道抽烟有害健康,知道日夜颠倒有害健康,知道经常吃垃圾食品有害健康,我们还知道许许多多对健康无益的习惯,但我们总是难以坚决地戒掉诸如此类的所有恶习。为什么呢?因为我们始终觉得死亡是一个遥远的话题。死亡像是一只站在河对岸与我们遥遥相望的恶犬,我们不害怕它,仅仅因为我们知道它过不来。但死亡也不像那只对岸的恶犬,因为它随时都会降临。
有个年轻的朋友曾经跟我描述过他的一位好朋友的突然死亡。三年前,他接到他的电话,对方问他去不去踢球,还说自己已在球场上,谁知道半个小时后他却接到了对方的死讯。他说自己当时被惊呆了,因为他万万想不到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竟然会莫名其妙地就结束了。他的家人怎么办?他曾经由衷地快乐过吗?他曾经活出了自己的价值吗?……
当你意识到改变会在某个不起眼的瞬间发生,死亡也会在某个不起眼的瞬间降临的时候,你或许不会立刻开悟,也无法安住于法性当中。你的内心也许会被一种巨大的恐惧所填满,你畏惧因缘的离散令事物腐化,畏惧世上一切都会失去存在的意义,你百思不得其解:既然终究会凋谢,花朵为何还要盛开;既然终究会死亡,人为何还要活得精彩……
不只是我们肉眼可见的世界——即欲界,就连色界和无色界,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天国”、“天堂”都会坏灭。任何世界都会成、住、坏、空,任何世界都会腐朽坏灭,任何世界都像水泡一样,任何世界都似镜中花、水中月。
恍然大悟的你,开始惶惶不可终日,你发觉这世界上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东西,金钱、利益、名誉、社会地位、楼房、爱人、亲人、朋友……都会像阳光下的露珠一样消逝,唯一与你常在的,仅仅是一颗尚未觉悟的心,一个惶恐而弱小的灵魂。这时,你的心里会生起强烈的恐惧,恐惧之余,你也开始直面自己的心灵,因为你想要寻找一种最不会让自己后悔的活法。这很像一个人在突然得知自己只能再活一个月的时候内心响起的警钟,他知道自己必须好好想一想现在的生活是否是自己真正需要的,这样的活法是否会让自己留下遗憾。
开始反思的你,便不可能再以懵懂且无知的方式活下去了,因为你的选择会随着反思后的领悟有所改变,这些改变将会为你展开生命崭新的一页。所以,许多因而改变了命运的人们,将这时的叩问与警醒称为“重生”,浴火重生。
然后,你就用这种警觉观察危境。危境,危险之境。什么是危险之境?世界上所有幻化不实的东西,都是危险之境,都如危墙般随时会崩塌腐坏。
眼睛看到的色,是危险之境;耳朵听到的声音,是危险之境;鼻子闻到的香味,是危险之境;舌头尝到的美味,也是同理;触觉更是这样,谈恋爱的时候,拥抱接吻,觉得美妙无比,但离开的刹那,所有的触觉也就全都消失了。名字也是无常的,就算这时候全世界都知道你的名字,可是这一茬人死后,你的名字就会跟着他们被埋进土里。再者,地球毁灭的时候,你的名字又在哪里?利,更是无常的。
正是因为对死亡的体悟,我十多岁就开始追索活着的意义,直到现在,我的枕边仍然放着一个死人头骨,它是我生命中的警枕。也是因为对死亡的警觉,我一直非常珍惜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时时刻刻生活在一种清明与觉醒当中,虽随缘任运,但从不随波逐流。我知道,人活着,不是为了走向死亡,不是为了什么享受,而是为了在活的过程中实现一种价值。什么价值?这个世界上有你比没你好,这就是你的价值。所以说,我的写作从不哗众取宠,我也从不为了销量与名气而改变自己写作的方式和内容,我只想把生命时光用于写一些有意义的好书,让人们在看书时能明白一些道理,这是我实现自身价值、在虚幻中建立不朽的方式。不过,这个“不朽”同样是相对的,并不是永恒的。正如我前面说过的,如果有一天地球毁灭了,书自然也就没有了,也许连人类都没了。那时,更是一个巨大的危境。
因为离开了一切执著,你就能安住于见到的这个法性之中。由见到法性开始保任,慢慢打成一片,融入法性,最后达到我就是法性,法性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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