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北京人士有一句俗语:“芦沟桥上的石狮子,数也数不清”。芦沟桥是北京城外南郊的一座石桥,建于元朝,桥的两边装了很多石狮子,多得连北京本地人也数不清到底有几只?意大利的马可孛罗来到此地,叹为观止,把此桥写进他的 “东游记”,而不知它的原名。(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日军在此开战,攻击南岸的宛平中国军营,吉星文团长率军还击,展开了抗日战事)。
日本人也有类似的俗语,他们说: “京都的三十三间堂内观音像,多到数也数不清”,真的,您去问问日本人,恐怕没有几个日本人能告诉您,三十三间堂到底有多少尊观音雕像。
京都的三十三间堂,比芦沟桥老些,芦沟桥大约建于公元一千三百年代,京都三十三间堂建造于日本长承元年,即是公元一一三二年(中国南宋高宗建兴五年),这是罕有的日本古迹之一,比很多中国佛寺还老些。
三十三间堂,先后有三座,最早的一座,是日本鸟羽天皇下令兴建,运用幕府武阀平忠盛的财力,于公元一一三二年建成“长寿院”,供奉观音菩萨,以求消灾及长寿。
在公元一千年左右,当时最有势力的将军是平氏,当时尚无幕府之名,只称将军而挟持天皇以令诸侯,天皇徒具虚名,将军才是实际统治者,天皇成为将军的傀儡。将军又称“太政大臣”,相当于摄政王.权倾朝野,财雄势大。天皇对之言听计从,奉命唯谨,无所事事,除了安享荣华,唯有拜佛与搞文学音乐。
平忠盛将军死后,儿子平清盛继位,挟持后白河天皇,执政施令,白河天皇祟佛,甚于乃父,自称为护法天皇,后来改称白河法皇。平清盛假借天皇之命令,在法住寺原址,建造莲华王院三十三间堂,此为第二座三十三间堂,规模很宏大,落成的年代是长宽二年(中国宋孝宗隆兴二年,公元一一六四年),但于公元一二四九年,(中国明英宗正统三年),被 大火焚毁,后来再以两年时间重建,就是现在的三十三间堂,算来是第三次了。
现存的三十三间堂,有一千零一尊 观音雕像,都是立像.其中的一百二十尊观音像的足部有著名佛像雕刻大师运庆的署名。他是公元一千一百年代最优秀的佛像雕刻名家,曾经雕造奈良的圆成寺大日如来像。三十三间堂的最初一百二十尊观音像,是他所雕成的,其余的观音像是他的儿子湛庆与弟子所雕成,历时十七年之久才完成。
三十三间堂的一千零一尊观音雕像,是观音三十三个化身之中的十一面千手观音像,即是头有十一个,手有四十二只,各持法器。换言之,一共有头一万零十个,手臂四万二千零四十二只,全身贴以金箔,这是镰仓文化时代初期的珍贵艺术品,日本政府指定为“文化财”。
平氏执政长久,后来被新起的源氏将军所击败,最后一场大战,平氏军队六十余万人,全数被源氏歼灭于下关的海陆,平氏灭亡,保母抱着八岁的皇太子投海自尽,源氏取代平氏执政,下关海面常有战死幽灵出现,幽光数十万点,蔚为恐怖奇观,请参关拙作“澶之浦”一文,(二十年前旧作,收于〔夜半钟声〕一书内)。日本著名电影“四谷怪谈”有这一段惨 酷恐怖故事,演得极佳,气氛之悲惨恐怖,远胜任何中外同类电影,我也曾去过实地,亲见海面幽光与太子陵墓树林的磷火。源氏执政后,留给后世最著名就是一部厚厚的“源氏物语”(史书及故事传奇均有),其中提及“澶之浦”故事一个瞎子歌者被鬼武士捉去小天皇陵墓前献唱及奏琵琶。此一故事由日本名作家小泉八云 (原籍希腊,旅日娶日妻小泉氏,改为日姓小泉,颇有文名)用英文在美国大西洋月刊刊出而轰传世界,很多人因而访游下关澶之浦,我也是先看到小泉八云之集而凭吊澶之浦的。事隔二三十年,仍难忘怀那六十万大军在大海中挣扎惨死之状与那些幽光。现在该处已建成了世界最长的跨海大桥,连结了门司与下关一带的海峡, 从电视上看,仍可见到海流汹涌,十分恐怖。
平氏源氏争霸,杀戮不只六十万人,当在百万以上,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什么文学作品写得尽战争的悲惨残酷?平氏将军平忠盛疏财建佛寺,也未能长寿,未能挽救子孙的灭亡,可能是因为他虽信佛,都只是形式,并无守戒修行,他当初为夺霸权天下,也杀戮过上百万军民,杀孽太重,自造了恶业,种了恶因。
源赖朝尽诛平氏,也毁了平氏家寺,还好并未毁坏三十三间堂, 后世游客香客得以参拜瞻仰一千零一尊观音雕像,都不知那是日本历史上权力斗争转捩的遗迹。征战杀戮无数的平氏将军数代,对于日本文化的贡献,恐怕也就只有这一座三十三间堂吧?将相公侯,如今安在?
源氏第一代将军是源义朝,在与平氏战争中,被平氏将军平清盛(忠盛之子)所杀,平清盛俘虏了源氏将军义朝的十四岁三子源赖朝,要将之斩首。平清盛将军的太夫人池之尼太院君怜悯源赖朝年幼,为之乞命。平清盛是个孝子,听从母命,赦免了源赖朝及其弟源义经,押往伊豆海岛囚禁终生,令当地城主北条时政予以监管,而纳娶了义经的生母为妾。后来 源氏兄弟分别长大成人,哥哥源赖朝娶北条时政之女,率领北条氏军队,进攻平清盛,弟弟源义经也召集源氏武力,与儿合力攻打平氏,终于灭亡了平氏,杀了平清盛。平氏六十万大军在澶之浦被歼灭,平清盛的太夫人池之尼太院君抱住八岁的安德天皇投海而死,这位老尼曾经救过源赖朝的命,竟得不到源赖朝的赦免一死,真是可怜!平氏建寺不遗余力,亦不得善终,可能是功不补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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