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陵一望洞庭秋,日见孤峰水上浮:张说《送梁六自洞庭山作》
《送梁六自洞庭山》是唐朝政治家张说所创作的一首七言绝句,这是一首写景抒情的诗作,这首诗诗人通过描述送别友人梁六的途中的景色,来抒发诗人贬居凄婉之情远重于送别之意的感叹。
送梁六自洞庭山
张说
巴陵一望洞庭秋,日见孤峰水上浮。
闻道神仙不可接,心随湖水共悠悠。
作者简介:
张说(yuè)(667~730),唐代文学家,政治家。字道济,一字说之。原籍范阳(今河北涿县),世居河东(今山西永
济),徙家洛阳。武后策贤良方正,张说年才弱冠,对策第一,授太子校书。累官至凤阁舍人。因忤旨流配钦州,中宗朝召还。睿宗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玄宗开元初,因不附太平公主,罢知政事。复拜中书令,封燕国公。出为相州、岳州等地刺史,又召还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迁中书令,俄授右丞相,至尚书左丞相。卒谥号文贞。张说前后三次为相,掌文学之任凡三十年,为开元前期一代文宗。有文集30卷。今通行武英殿聚珍本《张燕公集》25卷、《四部丛刊》影明嘉靖丁酉本《张说之集》25卷。
注释:
梁六:作者友人潭州刺史,梁知微。
洞庭山:指洞庭湖中的君山。
巴陵:今湖南岳阳县。
孤峰:指洞庭湖中的君山。
闻道:听说。
神仙:这里指湘君,湘夫人等传说中的神仙。
接:接近。
悠悠:悠长,自然。
译文:
站在岳阳楼上举目遥望,看见洞庭秋水远接云空,那孤独的君山耸立湖心,倒影在广阔的湖中整日浮动,听说君山上面有神仙住着,仙凡相隔不能与他靠拢,我从今以后的相思情和那湖水一样悠悠无穷。
创作背景:
张说于开元四年(716)贬为岳州刺史,才志难展,心情苦闷,恰逢梁六路径岳阳回长安,好友相会,贬所送人,引起诗人对朝廷的向往,对命运的感叹,对友人的惜别,怀满腹惆怅的心情创作这首诗。
赏析:
唐朝政治家张说的诗作,为作者贬谪岳州((即巴陵,今岳阳))时送别友人梁六(梁知微)所作。诗中贬居凄婉之情远重于送别之意,诗风则通体散行,风致天然。
严羽有一段论诗名言:“盛唐诗人惟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莹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沧浪诗话》)离了具体作品,这话似玄乎其玄;一当联系实际,便觉精辟深至。且以这首标志七绝进入盛唐的力作来解剖一下吧。
这是作者谪居岳州(即巴陵,今岳阳)的送别之作。梁六为作者友人潭州(今湖南长沙)刺史梁知微,时途经岳州入朝。洞庭山(君山)靠巴陵很近,所以题云“自洞庭山”相送。诗中送别之意,若不从兴象风神求之,那真是“无迹可求”的。
谪居送客,看征帆远去,该是何等凄婉的怀抱(《唐才子传》谓张说“晚谪岳阳,诗益凄婉”)?“天涯一望断人肠”(孟浩然),首句似乎正要这么说。但只说到“巴陵一望”,后三字忽然咽了下去,成了“洞庭秋”,纯乎是即目所见之景了。这写景不渲染、不著色,只是简淡。然而它能令人联想到“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楚辞·湘夫人》)的情景,如见湖上秋色,从而体味到“巴陵一望”中“目眇眇兮愁予”的情怀。这不是景中具意么,只是“不可凑泊”,难以寻绎罢了。
气蒸云梦、波撼岳阳的洞庭湖上,有座美丽的君山,日日与它见面,感觉也许不那么新鲜。但在送人的今天看来,是异样的。说穿来就是愈觉其“孤”。否则何以不说“日见‘青山’水上浮”呢。若要说这“孤峰”就是诗人在自譬,倒未见得。其实何须用意,只要带了“有色眼镜”观物,物必著我之色彩。因此,由峰之孤足见送人者心情之孤。“诗有天机,待时而发,触物而成,虽幽寻苦索,不易得也”(《四溟诗话》),却于有意无意得之。
关于君山传说很多,一说它是湘君姊妹游息之所(“疑是水仙梳洗处”),一说“其下有金堂数百间,玉女居之”(《拾遗记》),这些神仙荒忽之说,使本来实在的君山变得有几分缥缈。
“水上浮”的“浮”字,除了表现湖水动荡给人的实感,也微妙传达这样一种迷离扑朔之感。
诗人目睹君山,心接传说,不禁神驰。三句遂由实写转虚写,由写景转抒情。从字面上似离送别题意益远,然而,“闻道神仙──不可接”所流露的一种难以追攀的莫名惆怅,不与别情有微妙的关系么?作者同时送同一人作的《岳州别梁六入朝》云:“梦见长安陌,朝宗实盛哉!”不也有同一种钦羡莫及之情么?送人入朝原不免触动谪宦之感,而去九重帝居的人,在某种意义上也算“登仙”。说“梦见长安陌”是实写,说“神仙不可接”则颇涉曲幻。羡仙乎?恋阙乎?“诗以神行,使人得其意于言之外,若远若近,若无若有”(屈绍隆《粤游杂咏》),这也就是所谓盛唐兴象风神的表现。
神仙之说是那样虚无缥缈,洞庭湖水是如此广远无际,诗人不禁心事浩茫,与湖波俱远。岂止“神仙不可接”而已,眼前,友人的征帆已“随湖水”而去,变得“不可接”了,自己的心潮怎能不随湖水一样悠悠不息呢?“心随湖水共悠悠”,这个“言有尽而意无穷”的结尾,令人联想到“惟见长江天际流”(李白),而用意更为隐然;叫人联想到“惟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归”(王维),比义却不那么明显。浓厚的别情浑融在诗境中,“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死扣不着,妙悟得出。借叶梦得的话来说,此诗之妙“正在无所用意,猝然与景相遇,借以成章,不假绳削,故非常情能到”(《石林诗话》)。
后世点评:
《唐诗广选》:蒋仲舒曰:但言悠远,而别意自见。美人秋水之思,当是别后意耳。
《唐诗镜》:后二语托兴,兼寓别情。
《唐诗别裁》:远神远韵,送意自在其中。此洞庭为神仙窟宅,然身不至,唯送人之心与湖水俱远耳。
《网师园唐诗笺》:不着一字(末句下)。
《诗式》:开首先写洞庭,再入“山”字,所谓就题起也,然却有突兀高远之势,而一种送别之情已含在其中,要在“一望”、“日见”四宇咀嚼而得。三句入送梁六,言梁入朝如神仙之不可接迎。四句从送后落笔,言只心随湖水悠悠而去,不特题后摇曳生情,似此缠绵悱恻,不失诗人敦厚之旨,盛唐作者所以为正声也。
《诗境浅说续编》:此诗言烟波浩渺中,神仙既不可接,客帆亦天际迢遥。末句之悠悠凝望,即送别之心也。
《唐人绝句精华》:首二句实写洞庭湖山,中夹第三句,遂使实境化成缥缈之景,引起第四句别情,便觉悠然无尽。
故应麟说:“唐初五言绝,子安(王勃)诸作已入妙镜。七言初变梁陈,音律未谐,韵度尚乏”,“至张说《巴陵》之什(按即此诗),王翰《出塞》之吟,句格成就,渐入盛唐矣。”(《诗薮》)他对此诗所作的评价是公允的。七绝的“初唐标格”结句“多为对偶所累,成半律诗”(《升庵诗话》),此诗则通体散行,风致天然,“惟在兴趣”,全是盛唐气象了。作者张说不仅是开元名相,也是促成文风转变的关键人物。其律诗“变沈宋典整前则,开高岑后矫清规”,亦继往而开来。而此诗则又是七绝由初入盛里程碑式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