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跳楼她为何跪劝 杨静宜:想感动他
黄超,在一间工厂做短工,和老板起冲突欲跳楼讨公道
杨静宜,羊皮卷公司的老板娘,之前没有和黄超见过面
“当天还是挺紧张的。不过一周来,生活还是逐渐恢复正常了吧。幸亏你们的照片没有正面照。”
“这边的门钥匙由我们来保管,我怕要为黄超的死负责,我也怕连累了打开天台门的员工和才叔。但这些都是后怕。一个人在你面前要跳楼时,你想不了那么多。我当时唯一的想法是,他要是跳下去,我会自责的。”———杨静宜
9月4日下午的一跪,是杨静宜和黄超各自生活的唯一交集。黄超被杨静宜的跪求打动,最终没有跳下高楼,而杨静宜的生活也低调地回到原有的轨道。轻生者与救命人,从此再无联系。然而,一跪之间,尊严、大爱、现实所需,种种话题因跪而起。杨静宜为什么下跪,她有过怎样挣扎与考虑?时隔近一周,杨静宜终于开口,讲述那天下午的一幕。
听说有人要跳楼很紧张
旁白:9月4日下午2时50分许,来自四川的打工仔黄超,爬上南海区环市童服城格沙区某楼的天台,试图跳楼。该楼共六层,六层为羊皮卷科技有限公司。该楼东西两侧各有一扇门,通往天台。大部分时间里,两扇门均被锁住。东侧门的钥匙放在电梯管理员才叔处,西侧门的钥匙则由羊皮卷公司的老板娘杨静宜管理。
记者:你是怎么知道有人要跳楼的?
杨静宜:下午3点钟左右,才叔冲进我们公司,朝着我大喊,“有人要跳楼”。我才知道出事了。
记者:你没有看到有人上天台吗?
杨静宜:没有。上午我与一个朋友约在了军桥附近见面。才叔冲进来的时候,我也是刚到公司。
记者:天台的西侧门钥匙是由你保管的?
杨静宜:是的。这把钥匙平时由我们公司来管理的。
记者:黄超是从西门上到天台的。为什么当天门是开着的?
杨静宜:平时天台的门都是锁着的。那几天恰巧我们公司的一台空调坏了。我们跟修理工约好,4日下午修空调。这才把门打开。我后来问了下工作人员,2时45分左右才开的门。门开了不到10分钟,黄超就上去了。
记者:听说有人跳楼第一反应是什么?
杨静宜:从没碰见过这样的事。非常紧张、害怕,一时没想起来报警,直接冲到了天台上。
怕眼睁睁地看着他跳下
旁白:1个半月前,黄超来到在羊皮卷公司对面楼里的一间工厂做短工。工友介绍,前几日,黄超自称家中有事,想要辞工。按照约定,老板暂扣了他500元。黄超却认为老板不想给他工资。有治安员看到,9月3日晚,醉醺醺的黄超来到厂里,向老板要钱。黄超酒醉,用电话砸了老板。老板一怒之下,将黄超打伤。
天台上,黄超坐在东北角约1米高的护墙上。才叔见状,一个劲大喊“有人跳楼了,快打110”。黄超显然受到刺激,他把左腿送到了楼外,呈骑坐状。
记者:当时天台上都有谁?
杨静宜:只有黄超、才叔和我三个人。
记者:没报警吗?
杨静宜:我怕黄超被才叔的喊声刺激,真跳下楼去。我赶紧告诉才叔小声点,要冷静。然后,我让才叔去找人、报警之类的。
记者:你第一句说了什么?
杨静宜:好像是“你要干什么?不要想不开。”
记者:黄超什么反应?
杨静宜:他情绪非常激动,说话时带着哭腔。
他跟我说不用我管。记者:你没有慢慢地靠近他吗?
杨静宜:有。天台的西南角距东北角约有50米,我就一步一步往前挪。黄超就哭着跟我讲他的经历。他跟我说老板欠他钱不给,还把他打了。我不知道真假,但他的胸口确实有淤血。
记者:他给你讲这些,你怎么说?
杨静宜:我跟他说,“你要多少钱,我给你。只要你先下来。”
记者:缓兵之计?
杨静宜:不是,是真心地想帮助他。
记者:这时候黄超的情绪怎么样?
杨静宜:比我刚上去的时候要平静一点了。但还挺激动的。他知道我是为他好,但不相信我能帮助他
记者:那你还害怕吗?
杨静宜:害怕。怕眼睁睁地看着他跳下去,一个人就那么没了。我自己都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开始哭的。但我确实哭了。
我想跟他贴心说说话
旁白:在杨静宜距离黄超约8米时,黄超的情绪再次出现了波动。他叫杨静宜不要再往前走,不然就跳下去。与此同时,黄超将双手伸起,离开了护墙,如体操运动员骑在平衡木上一样,稍有不慎,就会侧翻到楼下。
记者:你没继续往前走?
杨静宜:他不让我再走了,我也不敢过去。我跟他提起了他的父母,试图能够感动他。
记者:那黄超什么反应?
杨静宜:他说他联系过父母了。他告诉我,他这么做不是为了钱,是为了出一口气,为了帮所有打工仔出一口气。
记者:你相信他的话吗?
杨静宜:确实。他抱怨心里的郁闷无处倾诉,他所面临的不公也无处投诉。他可能也有点钻牛角尖,你想想,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为了500元钱就要跳楼自杀呢?我就想跟他说说心里话,让他把憋在心里的东西说出来。发泄出来,应该会好一点。
如果他跳下去,我会自责
旁白:这是杨静宜度过的最漫长的半个小时。太阳灼烤着天台,转动的空调扇叶旋出热乎乎的风。两个人就在相距8米处,互相僵持,衣服被汗浸湿。
下午3时半,在杨静宜视线所不能及的范围,警察驱车赶至楼下,并迅速爬上天台。两辆消防车闻讯而至,消防员扯起了气垫。一辆救护车也停在现场。此时,天台上出人意料的一幕发生了。杨静宜忽然双膝跪地,双手合十,跪在了黄超面前,并向黄超拜了几拜。黄超顿时痛哭流涕。
记者:你还是离他最近的人吗?
杨静宜:应该是。警察、治安员等人什么时候来的,我不是很清楚。
记者:僵持了半个多小时,你是承受不了压力跪下来的吗?
杨静宜:我都不太清楚了。但我真的不想他出事,想感动他。我信仰佛教。在我知道的佛教观点里,自杀是逃避,是一种错误的解脱。这种解脱将给家人和朋友带来更深的痛苦,因此,自己死后面临的痛苦也将更大更深。
记者:除此之外,你怕为他的死负责吗?
杨静宜:怕。这边的门钥匙由我们来保管,我怕要为黄超的死负责,我也怕连累了打开天台门的员工和才叔。但这些都是后怕。一个人在你面前要跳楼时,你想不了那么多。我当时唯一的想法是,他要是跳下去,我会自责的。
记者:那黄超有被你感动吗?
杨静宜:应该有吧。但他还是没下来。一两分钟后,在一个警官的劝说下,他才下来。
记者:此后,你与黄超再见过吗?
杨静宜:没有,那是唯一一次见面。
记者:这次事件,对你的生活影响大吗?
杨静宜:当天还是挺紧张的。不过一周来,生活还是逐渐恢复正常了吧。幸亏你们的照片没有正面照。采写:本报记者 张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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